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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Z看书网 > 每晚一个练胆大故事 > §第七天

§第七天

院子里有一张小桌,几只椅子,李也把葡萄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四下看了看,突然问:“你女朋友呢?”

张灿朝屋里望了望,说:“她在睡觉。”

我的心一紧。为什么他的女朋友永远在睡觉?

李也笑了笑,说:“能把她叫出来吗?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我很想认识她一下。”

张灿看了看李也的眼睛,过了半天才轻轻说了一句:“好的。”

然后,他慢吞吞地走进了屋里。从外面看进去,门洞和窗户都黑糊糊的。

李也看看我,我也看看李也,我们在紧张地等待,他到底会不会带出一个大活人来。

过了大约四五分钟,张灿出来了,我们紧紧盯住了他的背后,果然跟着一个女孩。他也穿着一件白色T恤,头发乱糟糟的,看来真的刚刚睡醒。她几乎是躲在男朋友背后,怪怪地朝我们看过来。

互相介绍之后,那个女孩低低地说:“你们聊吧,我还有点事没做完。”然后看了看张灿,似乎在征得他的同意。

张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去吧,继续睡。”

然后,那个女孩抱歉地朝我和李也笑了笑,转身又进屋了。

无论怎么说,这个张灿没有骗我们,他确实有个女朋友。我对他一下放心了。

李也说:“你女朋友很腼腆。”

张灿说:“她懒。”

我突然说:“听她的口音好像是河南人……你们是河南人?”

张灿警觉地看了看我:“不,我们不是河南人。”

我索性一追到底:“看气质你应该是个画家。”

他愣了愣:“不,我不是画家。”

他没有进一步说他是干什么的,很显然,他不愿意透露什么。

这对情侣就像一只铁桶,我围着它转了几圈,一敲再敲,始终听不到回声。我知道,遇到我这样的邻居实在是太讨厌了,我不再追问什么,对李也说:“我们回去吧。”

李也说:“好。”

张灿说:“我把葡萄倒出来,你们把盆拿回去。”

李也说:“先放在这儿用吧,我们又不是再不来了。”

张灿就说:“那谢谢你们啊。”

我和李也走到院门前,我停下来,又回头朝墙上那架木梯看了看——两侧的院子都有木梯,而我们那个院子却没有。就是说,从两侧的院子都可以爬进我们那个院子来,我们却爬不到两侧的院子去。

我问张灿:“你确定右侧那个院子没住人吗?”

张灿说:“当然了,院门锁着。”

我想了想,又说:“会不会有乞丐爬进去?”

张灿反问我:“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只是担心。”

“乞丐都去人多的地方要钱,这地方几乎与世隔绝,他们来干吗?”

“我不是说乞丐,我指的是不正常的流浪汉。”

“我们在这里生活很久了,近一个月来只见过你们,再没见过任何人。”

“噢……”

出了院门,我嘀咕了一句:“怪。”

李也说:“什么怪?”

“这个人究竟是干什么的?”

“我们来这里就图个清静。如果以后右侧那个院子也被人租了,新来的邻居一心想知道我们是干

什么的,你愿意吗?”

“有道理。”

4.雨夜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一直没什么异常。

我和李也开始享受我们制造的乡野生活——我们去镇上买了钓具,到河边钓鱼,某日下午奇迹般地钓上了一条胳膊那么长的鲤鱼,最后它挣脱鱼钩,逃掉了;我们坐在院子里,喝啤酒弹吉他唱老歌;我们到山里采了很多野菜,专门吃了一顿素餐……

左侧那个院门一直紧闭着,一直没什么异常。

一直没什么异常才是真正的异常。

这天下午,我和李也又谈起了那个张灿和李池。李也说:“一直不见他们出门,他们吃什么?”

我说:“估计他们外出的时间跟我们不一样。”

李也说:“难道他们半夜外出?”

我说:“鬼知道。”

过了会儿,李也突然说:“他们不会是逃犯吧?”

我说:“有可能。”

李也说:“那我们就太危险了……”

我说:“你错了。你跟一个平常人做邻居,并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变态杀人狂,也许,在你睡熟之后,他正在窗缝观察你,等待下手的时机。逃犯就像惊弓之鸟,比任何人都老实,生活在他们旁边最安全了。”

李也说:“这逻辑……”

天快黑的时候,响起了雷声,雨点滴滴答答掉下来。我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又找不到精盐了,于是就喊李也:“上次不是买了精盐吗?”

李也正在手机上玩“捕鱼达人”,她走过来说:“在橱柜的第一个抽屉里啊。”

我打开第一个抽屉,没有。又打开另外几个抽屉,都没有,不由嘟囔了一句:

“怪了……”

李也也找了找,最后也嘟囔了一句:“真是怪了……”

我说:“得,泡方便面吧。”

于是,晚上我们一人只吃了一包方便面。

雨越来越大了,打得窗户“噼里啪啦”响。关了灯之后,李也抱紧了我。我在城市里的时候很喜欢下雨,一下就把我和这个世界隔绝了,内心非常沉静。我发现离开了城市之后,我是不喜欢下雨的。

过了一会儿,李也说:“我想看电视……”

这句话透露了她的心态,她已经怀念城里的生活了。我伸手拉灯绳,“咔哒”一声,灯没亮。我明显感觉李也的身体绷紧了一下,她说:“怎么了?”

“停电了。”

“怎么就停电了……”

“下这么大雨,肯定哪里电线断了。”

“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睡觉呗。”

李也就不说话了。我们听着雨声,一直到半夜,都没有睡着。雨渐渐停了,湿漉漉的草木气息从窗缝钻进来,天地之间无比安静。就在我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再次听到了那个无比清晰的声音:“你们要精盐吗?我是邻居。”

我一下就瞪大了眼睛。李也好像睡着了,她没动。

我朝窗外看去,借着昏暗的天光,我看到一颗脑袋趴在右侧那个院子的墙头上,正在朝我们的窗子看过来。

我不想吓着李也,一转身下了炕,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出去。再看墙头,空空如也。

我确定,刚才我看到了一颗脑袋,他温和地说:你们要精盐吗?我是邻居。

见鬼了,毫无疑问,见鬼了。目前我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张灿和他的女朋友,不管他们多怪,毕竟是我的同类。

我冲出院子,踏着积水去敲响了左侧那个院门。

没想到,很快我面前的木门就打开了,张灿好像就等在院子里。

他说:“怎么了?”

“右侧那个院子有人!”

“有人?”

“我看到墙头上有颗脑袋,一晃就不见了!”

张灿静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跟你说件事,你别害怕。”

我一下就盯住了他的眼睛。在夜色中,我发现他长得有点不像我白天见过的那个张灿了。

他说:“右侧那个院子死过一对情侣……”

我的脑袋“轰隆”一声。我想怒吼:你为什么不早说!我想转身跑回屋里,把李也拽起来,立即开车回北京……

我压制住了我的情绪,竟然十分冷静:“什么时候的事?”

张灿说:“房东对我说的,两年前,那个院子租给了一对情侣,后来才知道,他们是私奔出来的,走投无路住到了这里,最后钱都花光了,走到了绝境。女的有点动摇了,想回家了,男的怕她离开,半夜锁上门,把房子点着了,想跟那个女的同归于尽。那个女的从窗户爬了出去,全身冒烟,她一边惨叫一边冲进河里,结果淹死了……”

我朝右侧那个院子看了看,说:“那房子……”

张灿说:“当天晚上,镇上的义务消防队赶过来,把火扑灭了。后来房东又重新修了修。”

我又说:“你既然知道那个院子死过人,为什么还住在这儿?”

张灿在夜光中笑了:“我从来都不怕这个。”

“你女朋友也不怕?”

“她不知道那些事。刚才你说你看到了一颗脑袋,我相信真的钻进什么人了。”

我冷不丁说:“要不咱俩去看看?”

张灿看了看我,意味深长地说:“好哇,只要你不怕。”

说完,他回到了屋里,过了会儿又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钥匙,递给我一只手电筒。天上闪了两道电光,却一直没见雷响。

我跟在他的身后,一步步逼近了右侧那个院子。

他走到木门前,停了一下,接着把钥匙插进了锁头:“咔,咔,咔……嚓!”

锁头开了,他推开木门,“吱呀”一声。我忽然意识到,满世界的青蛙都不叫了。我打开手电筒朝院内照去,安安静静,不见人影,手电筒照在窗户上,黑糊糊的。那架木梯还靠在墙上,我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地上那么泥泞,木梯上却不见脚印。

张灿看了看我,说:“进屋吗?”

我说:“进啊。”

他又用钥匙打开了堂屋的门,我站在门口朝里面照了照,一张陈旧的条案,上面立着黑框的镜子。一张八仙桌,两把高高的木椅子,桌上摆着一只茶壶,上面落满了灰尘。我又到两个卧室看了看,空空荡荡的,炕上两套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最后,我走进了厨房,赫然看到案板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袋精盐。

我和张灿退出来,他小心翼翼地锁好了院

门。

我说:“我不会在这里住下去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北京。”

“噢。”

我说:“我劝你们也不要住下去了。”

“噢。”

“我确实看到那颗脑袋了,我还听见他问我们要不要精盐……”

“噢。”

“你肯定不相信这些……我们今天晚上能不能搬到你们那个院子去?”

“可以啊,反正我们闲着一个卧室。”

“谢谢。你先回吧,我叫上我女朋友,马上过去。”

张灿先回去了,我回到屋里,把李也叫了起来。她迷迷瞪瞪地问我:“你干什么啊?”

我小声说:“这地方闹鬼了!我们搬到张灿那个院子去,明天我们就回北京!”

李也有点慌乱,她没有细问什么,赶紧起来穿好衣服,然后跟我一起去了左侧那个院子。走着走着我停下了,目光射向了停在院门外的那辆车,我的雪佛兰停在草丛中,那么的安静。我忽然意识到,刚才那个问我们要不要精盐的人,会不会藏在我的车里?车窗里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到。这时候我很后悔,不该在车窗上贴那么好的车膜。

我走过去,开了车锁,猛地把车门拉开,里面扑出熟悉的香水味,没人。我想关上门,又改变了主意,疑神疑鬼地坐在驾驶座位上,想发动引擎试试,万一遇到急事不要打不着火。令我吃惊的是,这辆车就像被人施了魔法一样,不管怎么拧钥匙,没有一点反应。

我跳下去,打开机盖,目瞪口呆——车的发动机不翼而飞,留下横七竖八的管线。就是说,它的心被人挖了。

我忽然意识到,我和李也可能离不开这个地方了。

李也远远地问:“怎么了?”

我关上了机盖,然后说:“没事。”

也许发动机被小偷偷走了。这个地方是我张罗来的,我不想让李也太害怕。

我心情沮丧地带着李也来到了张灿的院子,他把我们带进了那间闲置的卧室,在夜色中笑了笑,道了声“晚安”,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躺下之后,我正在犹豫要不要跟李也说发动机的事,李也先说话了:“这屋子什么味啊!”

我忽然感觉不对头了,张大鼻孔使劲嗅了嗅——按理说,失过火的房子总会有一股焦糊味,多久都散不去,可是,刚才我在那个死过人的屋子里并没有闻到什么异味,而现在在张灿这个屋里却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那是被火烧过的味道,那是被水泡过的味道……

5.镇上

现在我们把视线拉到镇上。

这样似乎违反了写作常识——既然我在郊外的一座平房里躺着,那么肯定看不到镇上的事情。你们把前面的“我”当成一个人名就好了。

镇上有两个富人在按摩房里聊天。这时候已经是凌晨1点多钟了。

甲:“好久没来这里放松了。”

乙:“最近有啥项目吗?”

甲:“我正打算把黑山脚下那三个院子买下来,然后在那个地方盖个度假村。”

乙:“右侧那个院子不是死过一男一女吗?不吉利吧?”

甲:“哪个地方没死过人?度假村火不火,就看你会不会经营,跟那个没有关系。对了,死过人的不是右侧那个院子,是左侧那个院子。”

6.第七夜

我终于对李也说了实情:“我们车里的发动机被人偷了……”

李也没说话。

我重复了一句:“我们车里的发动机被人偷了!”

李也突然说:“你那天交了多少钱?”

我说:“那点钱算什么!没了发动机,我们的车就变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她又说了一遍:“我问你,那天你交了多少钱?”

我说:“70块啊,怎么了?”

她半晌才说:“一年3600块,70块正好住7天,今天就是第7天……”

我说:“什么意思?”

她说:“我怎么觉得这是我们最后一晚了……”

我说:“是啊,明天无论如何都要回北京!”

她颤颤地说:“我是说,我们哪儿都回不去了……”

我一下来了火:“说什么呢!丧气!”

接着,我们都不说话了。

外面又闪了两下电光,还是没有雷响。在寂静的黑暗中,另一间卧室传来了磨牙的声音,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接着我们再次听到了张灿的声音,他好像在说梦话:“你看看,这张画多像小孩画的……我从小到大一直睡炕了。你来体验一下……我给你端个盆子来解决吧……”

这些话多么熟悉!我想起来了,这些话都是七天前的晚上我说过的!

难道这个家伙是个偷窥狂,他窃听了我和李也的对话,然后在梦里又叨咕出来了?

这种种事情太深邃了,我已经想不清楚了。

我就紧紧抱着我的李也,等待天明。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闻到焦糊味突然变得浓烈了,睁眼一看,屋里已经亮起了火光,我一下跳起来,双腿是软的,又摔在了炕上,我爬到地上,把李也拽下来,朝房门扑过去,却发现房门被锁住了,我撞了几下,固若金汤,鼻子已经被浓烟呛得喘不出气来,我看到李也在火光中一边咳嗽一边嚎哭,艰难地爬向了窗户……

李也一个人从窗户爬出去了。

她的头发已经焦糊,睡衣上窜起一处处火苗,惨叫着冲向了不远处的河,“扑通”一声扎进去,烟火被吞灭,河面涌动了几下,归于平静。

7.镇上

我们再把视线拉到镇上。

现在,我可以看到任何一个地方发生的事情了。

两个富人在按摩房里聊天。这时候已经是凌晨1点多钟了。

甲:“好久没来这里放松了。”

乙:“最近有啥项目吗?”

甲:“我正打算把黑山脚下那三个院子买下来,然后在那个地方盖个度假村。”

乙:“右侧那个院子不是死过一男一女吗?不吉利吧?”

甲:“哪个地方没死过人?度假村火不火,就看你会不会经营,跟那个没有关系。对了,死过人的不是右侧那个院子,是左侧那个院子。”

乙:“噢,那两个人叫什么?”

甲:“听说一个叫张山,一个叫李也。”

乙:“他们是殉情吗?”

甲:“火灾而已。本来那个女的跑出去了,却掉进河里淹死了。”

乙:“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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