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你拐骗走了一对双胞胎,是吗?”
“是的。”
“他们现在在哪里?”
“都死了。”
“他们是怎么死的?”
“我挖了他们的心。”
“挖心干什么?”
“不干什么,为了腾出地方,放进一张纸。”
“什么纸?”
“黄表纸。”
“为什么?”
“不知道……”说到这里,他也呈现出痛苦的表情,“我必须这么做。”
“尸体在哪?”
“请你尊重他们,不要叫他们尸体!”他冷冷地说。
审问者静默了一会儿,继续说:“我问你,他们现在在哪!”
他停了半晌才说:“在地下。”
审讯张保尔的房间。
警察:“你的手是怎么断的?”
张保尔:“去面包房偷面包,被机器卷进去吃掉了。”
警察:“那是哪年的事?”
张保尔:“13年前。”
审讯李金的房间。
警察:“你知不知道你有个双胞胎兄弟?”
李金:“不知道。”
警察:“你的手是怎么断的?”
李金:“去面包房偷面包,被机器卷进去吃掉了。”
警察:“那是哪年的事?”
李金:“13年前。”
坐在监视室里的组长越来越惊骇——他们怎么都在那一年失去了一只手?而且都是右手!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接着,和上次一样,几个警察押着李金,来到一个井盖前。他用手指了指说:“就在这里。”
警察在地下管道里只发现了一把尖刀,还有已经凝固的血迹,却不见尸体。
组长问:“尸体呢?”
他的脸浮现出冰冷的表情:“他们会活过来的,因此你不要叫他们尸体。说不定,现在他们已经回家了。”
这四起古怪的案子给警方的压力太大了。
抓到第二个大眼睛男人之后,警方立即召开了新闻发布会,把疑犯落网的消息公布于众。这样做,一是警方给市民一个满意的交代,二是让市民——尤其是双胞胎的家庭,不必再提心吊胆。
第二天下午,专案组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老太太用公共电话打来的,她说:“我刚刚在电视上看到了你们抓住的那个祸害双胞胎的凶手,他是我儿子!”说到这里,老太太抽噎起来。
是一个女警察接听电话,她安慰道:“老人家,您别难过,慢慢说。”
老太太继续说:“我和他父亲很早就离婚了。这个畜生从小就经常干坏事,危害社会。我实在没办法,和他断绝了母子关系,他就跟他父亲一起生活了。这些年,我和他父亲也断绝了来往……”
女警察试探着问:“您能不能来一趟,我们面谈一下?”
老太太说:“我不想露面,是因为我已经不再是他的母亲。今天我打这个电话,只是想告诉你们,当年我只生了他一个孩子,根本没有生过什么双胞胎……”
说完,老太太就挂了电话。
专案组的人都傻眼了。
张保尔和李金不是双胞胎!
任何人说的话,都没有他亲生母亲的证言更可靠了!除非她撒谎。可是,假定这个打电话的人真的是他的母亲,她有什么必要撒谎呢?
李金和张保尔的长相一模一样,他们却不是双胞胎!
换个角度说,这个人,张保尔,或者李金,不是一个,是两个!
他和他的长相,他和他的思维,他和他的行为,他和他的语言,都一模一样,如同他是他的复制品,他们各自活着,互相并不知道对方,还有比这更恐怖的事吗?
组长急忙又调出了两个人的审讯录像,仔细查看,越看心越冷——他们哪里是两个人,分明就是一个人啊!
专案组很快查明,老太太用的公共电话是朝阳区的。组长马上派人到朝阳区走访,希望找到一个孤寡老太太,却没有任何发现。
第二天,专案组又接到了这个老太太的电话,她说:“我找到了他的父亲!我们已经30多年没联络了……”
接电话的女警察急切地问:“他父亲在哪儿?”
老太太说:“即使你们找到他也没什么用。”
女警察说:“我们需要跟他了解一些你们儿子的情况!”
老太太说:“他告诉我,有一年,那个畜生半夜去偷面包,被压面机咬住了右手,当时工人都不在,机器声又特别大,没人听到他的惨叫,他失血过多死了,死13年了!”
女警察一哆嗦:“13年……”
老太太说:“是的。当年,是他父亲亲手把他火化的。”
女警察说:“难道我们抓的这个人……不是你儿子?”
老太太说:“不,他是我儿子,烧成灰我也认得他!”
女警察说:“那是怎么回事啊?”
老太太说:“我在电视上看到他的时候也很纳闷,他今年应该40岁了,却那么年轻,好像停留在了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上!还有,怎么冒出了两个他?我肯定,你们抓住的不是人……闺女,小心吧。”
说完,老太太又挂了电话。
这个公共电话又是朝阳区的。
天渐渐黑下来。组长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戴着耳机,反复听这段电话录音,心里越来越黑暗。
突然,他眼睛的余光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去,看到两张没有血色的脸紧紧贴在玻璃上,正毫无表情地看着他。左边那张脸朝右歪歪,右边那张脸朝左歪歪,就像被一根线控制的两个偶人……
组长打了个激灵,一下把耳机拽下来,再朝窗子看去,什么都没有了。
他快步走过去,外面一片黑暗,不见一个人。
他们被羁押在看守所的铁窗里,不可能窜到刑警队来。组长想,这几个月自己太累了,刚才无疑是看花了眼。
他使劲揉揉眼睛,走出了办公室,准备回家了。忽然想起一个老朋友,就给他打了个电话,约他出来一起聊聊。
这个朋友是《易经》协会的会长,对奇门遁甲很有研究。组长不太相信那套东西,不过,这个朋友在一些奇怪的案件上,还真的用预测帮上过一些忙。
两个人坐在一个安静的咖啡馆里,组长对朋友讲了这个离奇的案子。
朋友沉思半晌,说:“据我所知,这世上有一种邪门大法……”
组长盯住了他:“是什么?”
朋友说:“把死人的心挖出来,放进一种咒符,死人就会动起来,变成行尸走肉,听从施术者的指令,变成一种工具。”
组长说:“死人怎么可能动起来?你变得越来越神神道道了。”
朋友说:“你把这个现象理解成诈尸就好了。”
组长眨巴了几下眼睛,思路似乎拐过了一个弯。
朋友又说:“我估计你逮的那两个人都不是活人……”
组长头皮一麻:“你是说,他们都是死人,是被哪个施术者操纵的偶人?”
朋友说:“没错。你把他们的胸膛剖开,那里面肯定装着咒符。”
组长说:“万一不是呢?那就等于我提前给他们执行死刑了,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权利。”
朋友说:“笨,你可以给他们做X光透视啊。”
组长想了想,终于没表态。
和朋友分开之后,他看到街道上稀少的行人,心里很丧气——如果朋友说的话成立,如果死人真的能站起来,像活人一样行走坐卧,上网聊天,那不是太恐怖了吗?在这个世界上,在这条大街上,甚至就在自己的专案组里,哪些人是活的,哪些人是死的?
电话突然响起来,是专案组的警察B打来的:“组长,看守所打来了电话。张保尔和李金跑掉了!”
组长一惊——难道刚才贴在办公室窗户上的两张脸,真的是他们?
他急忙问:“什么时候的事?”
警察B说:“大约一个钟头以前。”
组长问:“他们是怎么跑掉的?”
警察B说:“看守所的人说,他们被关在两个囚室里,四面墙没有被挖,铁栏杆也没有被撬,可是他们莫名其妙就不见了!”
组长叫起来:“怎么可能!难道他们土遁走了?”
接着,他带着警察B驱车来到看守所,了解情况。
监狱长也在现场。
看守张保尔和李金的两个警察满脸沮丧。
监狱长说:“组长,这件事太怪了。只有一种可能——我们的两个看守私下放了他们,不过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组长想了想,问两个看守:“你们想一想,他们从囚室逃出去,最大的可能是什么?”
一个看守说:“没有可能。”
组长说:“再想想。”
另一个看守说:“除非……”
组长盯住他的眼睛:“除非什么?”
那个看守说:“除非他们把脑袋挤碎,从铁栏杆中间钻出去。”
组长朝囚室的铁栏杆看了看,头皮一麻。
两个恐怖的大眼睛男人都逃掉了。
无孔不入的记者很快就报道了这个消息。
荣昌城一下炸了锅,人人都在传说。有双胞胎的家庭,只有自己严防死守,坚决不许孩子上网,上学放学都由家长护送。
那两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回到社会上,一定会变本加厉,更加疯狂地迫害双胞胎。
眼看又到了22日。
专案组的气氛十分阴郁。组长命令,加强在朝阳区的搜索工作。
终于柳暗花明:一个专案组成员在朝阳区一个小区内,发现了一个可疑的老太太,她的年龄,家庭状况,和专案组要寻找的人十分相似。
组长听到这个消息后,非常兴奋。张保尔和李金的秘密,很可能在这个老太太身上获得重大突破。
他带领警察A和警察B,悄悄来到这个小区,在老太太居住的楼房对面,选了一户人家埋伏下来。他们架起了专用望远镜,对准了老太太的房间,严密观察。
看上去,这个老太太很正常。她在市场买了菜,蹒跚地上楼、进屋、摘菜、洗菜、烧菜……
但是,饭菜做好之后,她并没有吃,而是倒进了垃圾筒。
接着,天就黑了下来。
老太太打开灯,从衣柜里拿出了一把古怪的木剑,站在客厅中央,开始慢慢挥舞。她的动作十分难看,跟公园里舞剑锻炼身体的老人截然不同,而且她的嘴里似乎还在叨咕着什么。
组长的眼睛贴在望远镜上,死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警察A碰了碰他的胳膊。
他的眼睛离开望远镜,顺着警察A的手朝楼下望去,竟然看到了张保尔和李金!他们一前一后走进了对面的楼房,神态极其警觉。他们的脑袋似乎有些瘪。
很快,他们就进入了老太太的房间。
组长的眼睛回到望远镜上,继续观察。
老太太还在挥舞着木剑,指向卧室的床,那两个人就像行尸走肉一样各自爬了上去,平平地躺下来。
这个老太太在做法!
他们躺下之后,老太太放下木剑,慢慢把两
块白布盖在了他们的身上。这时候,他们看上去就是两具死尸!
组长对两个警察挥挥手,三个人一起走出监视的房间,下楼朝对面的楼房走去。
楼道里的灯坏了,黑糊糊的,十分安静。
组长走着走着,回头看了看,警察A和警察B走得非常慢,显然有些恐惧。他想发脾气,又压住了火气。他了解他的手下,平时,他们是勇敢的,其中一个在抓捕一个持枪抢劫银行的家伙时,冲在最前头,肩膀上还中了一枪。可是,面对这样一个鬼气森森的房间,面对这样一个诡怪的老太太,面对这样两个一模一样的行尸走肉,让他们不怕,可能吗?
组长站在了老太太的门外,伸手敲门:“当,当,当。”
过了好半天,门终于开了一条缝,露出老太太苍白的脸。
组长亮了亮证件,然后一步就跨了进去。老太太愣住了。
组长盯着老太太的眼睛,低声说:“我们接到了您的电话,特地来表示感谢。”
老太太突然怪叫一声,回身拿起那把木剑,在空中乱舞起来。组长猛地转头看过去,床上那两具死尸慢慢坐起来,睁开阴森的眼睛,直直地朝三个警察望过来。他们的脑袋果然变了形状,里面的骨头一看就不是完整的了。
警察A反应快,一步冲过去,紧紧抱住老太太。这个老太太似乎力大惊人,警察A竟然被她甩了一个跟头。警察B见状,扑上去继续和她扭打。两个警察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控制住,夺下她的木剑,给她戴上了手铐。
那两个死尸就那样坐在床上,死死盯着警察,像被施了定身法,没有再动弹。
组长刚刚松了一口气,警察A突然大声叫道:“又来了一个!”
组长一回身,看到另一个老太太拿着木剑张牙舞爪地从门外扑进来,她和被控制的这个老太太长得一模一样,连衣服都是相同的——蓝色对襟袄,黑裤子。门外黑糊糊,她的脸和手显得十分苍白。她的表情是扭曲的,狰狞无比。
也许是她的木剑起了作用,那两具死尸又开始动了,他们已经下了床,朝三个警察迈步走过来了!
组长迎上去拦腰把这个老太太抱住,感觉好像抱住了一只健壮的公牛!她疯狂地扭动着身体,同时惨烈地号叫着,张开干瘪的嘴朝组长咬过来,组长闻到一股腥臭的气息。警察A和警察B从两旁冲过来,一起抱住她,夺下她的木剑,给她戴上了手铐。
那两具死尸停在了那里,继续盯着三个警察。整个场景看起来就像双方在对峙。
两个老太太被铐住之后,脸变得更白,像纸一样。她们死死盯着三个警察,表情阴冷,一言不发。
组长说:“你们是谁?”
第一个老太太说:“我们是死人。”
组长喝道:“不要对警察胡说八道!”
这个老太太说:“不信你剖开我们的胸膛,你看不到我们的心。我们不过是被人利用的两具躯壳。”接着,她指了指站在床边的两个人:“包括他们。”
警察A和警察B听得如坠云雾中。
组长逼视着说话的老太太:“谁是你们的操纵者?”
这个老太太说:“一个20多岁的富家女子。”
组长说:“她在哪?”
这个老太太说:“她住在森林大帝别墅,早死了。”
组长朝警察A递了个眼色,用手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接着,他继续问第一个老太太:“死人怎么能操纵你们?”
这个老太太说:“因为她在我们的身体里放了咒符。”
一直是第一个老太太在讲话,第二个老太太始终阴冷地盯着床头的那两具“行尸走肉”。组长一边问话,一边警觉地观察着他们。
第一个老太太继续说:“她有个双胞胎姐姐,两个人的仇恨不共戴天。好像她爱上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后来却迷上了她的姐姐,有一天,他终于和姐姐搞到了一起。妹妹认为姐姐夺去了她的男人,为此怀恨在心。并且,她仇恨所有的双胞胎。十几年前,我们老姐妹俩退休之后,被她招到家里当保姆,三天后,就双双被害死了。她在我们的身体里埋进了咒符,指令我们去害双胞胎,再发展成人偶,继续去害双胞胎——这样,仇杀和报复就无穷尽了……”
组长问:“她是怎么死的?”
老太太说:“她害死我们之后就上吊自杀了。”
组长问:“那你为什么给我们打电话,编造那些谎言?”
老太太说:“扰乱你们的视线。”
这时候,警察A从楼道里回来了,他走到组长耳边,低声说:“我问了,刑警队有记录,十几年前,森林大帝别墅有个女子上吊身亡。她家的两个老年保姆也失踪了……”
组长发了一会儿呆,又问:“你们杀害这四对双胞胎之后,是不是也在他们的身体里安置了咒符?”
老太太竟然阴森森地笑了,说:“当然了。”
警察B六神无主地对组长说:“这四个人怎么处置啊,我们向局里请示吧?”
组长想了想说:“现在,我们需要一个朋友到场。”
刚说到这里,他的电话响了,是专案组的一个成员打来的,他高兴地说:“组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几对失踪的双胞胎家长刚才分别打来电话,他们的孩子都回家了,没事了,虚惊一场!”
组长一下傻住了。
那个会预测的朋友来了。
组长来到门外,悄悄跟他说明了情况。
他对这个朋友说:“你的判断是对的,这些人果然都不是活人。我只想问你,用什么办法才能让这些人身体里的咒符失灵?我的意思是,怎么才能让这些人安息?”
朋友朝门里看了看,说:“一切都是恨的结果。想解除,只有用——爱。”
组长说:“你具体点!”
朋友说:“有一句老话——你心换我心。明白吗?”
组长说:“不明白。”
朋友说:“把他们每对双胞胎胸膛里的咒符交换一下,一切就OK了。接下来,你们找到他们的家属,通知他们把尸体运回去安葬。”
组长说:“你确定?”
朋友笑了笑,说:“确定。”
就在这时候,不知道是警察A还是警察B惊叫了一声!组长猛地朝房间里望去,只见两个大眼睛男人已经拾起了两把古怪的木剑,僵直地朝前迈步了……
……时翁有子妇新死,停尸室中,子出购材木未归。翁以灵所室寂,遂穿衢导客往……四客奔波颇困,甫就枕,鼻息渐粗。惟一客尚蒙胧。忽闻灵床上察察有声,急开目,则灵前灯火,照视甚了:女尸已揭衾,起;俄而下,渐入卧室。面淡金色,生绢抹额。俯近榻前,遍吹卧客者三……
——《聊斋志异·尸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