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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卷(ZC) 午夜节目

过了一会儿,艺文终于把电话挂了。

“你也在这里?”我问。

“我在等一个朋友。你跟谁来的?”

我压低声音说:“那个保安……”

他转头看了看:“在哪儿呢?”

我朝他背后指了指:“在那儿。”

这时候,那个保安已经站了起来,他端起那杯冰水,慢慢走了过来,神态和在电视中一模一样。

他走到艺文跟前,把那杯水轻轻放在桌子上,直直地看着艺文说:“老师,你喝水。”

艺文看看他,又看看我,说:“好……谢谢。”

接着,那个保安把眼睛转向了我,说:“我走了。”

我说:“你,你再坐一会儿呗?”

“不了,我得回去睡觉了,明天还得值班。”

“噢,那你先回去吧,我们改日再见。”

“再见。”

“再见。”我和艺文一起说。

那个保安就走了出去。

他出门时,回头看了我们一眼,我和艺文急忙把目光移开。

他把门突上之后,艺文问我:“你和他谈什么?”

“没谈什么。”

艺文就岔开了话题:“现在,第三期电视恐怖小说已经录制完了。我读了你这么多关于虫子的恐怖小说,还是觉得第一篇最好。”

“你喜欢虫子吗?”我突然问他。

“我?”艺文笑了笑:“我喜欢。”

“为什么?”

“我喜欢没有骨头的东西。你说,鸟啊、猴啊、鱼啊,长得就是那个样子了,在电视上、在生物教科书上都能看得到,太熟悉了。可是,虫子不一样,它们长得奇形怪状,什么样的都有,很好玩。”

“我真没想到。”

“我还经常试图接近虫子。”

“那你就得变成虫子的模样,不然,它们就吓跑了。”

“你一定也喜欢虫子吧?不然,你不会写它。”

“不不不,我害怕那玩意。”

“有什么好怕的?”

“它们长着那么多的腿,像头发一样密密麻麻,看起来就恶心。”

“其实,人倒过来就是虫子。”

他这话让我怵然一惊。

第四个周五,零点。

太太出差了,家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把所有的门锁好,坐在电视机前,打开电视。

这一天终于不刮风了,外面的月亮很圆,露重风轻。

今天讲的是我第三篇关于虫子的故事。

艺文坐在一片荒草中,他的脸很暗。天上的月亮弯弯的,猩红,像一只贪婪的眼睛。

当然,这个节目不是在外景地拍的,是在舞台上,用道具和灯光制造了这样一个环境。

故事是这样的:

有个和尚,他佛心固定,一心向善,走路都小心翼翼,生怕踩死一条虫子。

一天夜里,他正在打坐念经,一条黑色的虫子从蒲团里爬出来。

这条虫子很怪,它的身子长长的,没有一根毛,光光的,有一种古怪的亮光,在黑暗中不安地闪烁。它好像忍受着某种非常的痛苦,身子一直在焦躁地扭动。

它摇头摆尾地爬上了和尚的身子,四处窜动。它爬过和尚的手和脚,爬过和尚的脖子,爬过和尚的脸……

和尚一动不动,继续保持禅静。

最后,这条虫子几乎爬遍了和尚的身体,终于,它爬下去,摇头摆尾地走了。

过了片刻,和尚开始扭动起来,浑身不安。所有虫子爬过的地方,奇痒难挨,而虫子走过的路线在他身上织成了网。

他跳起来,痛苦地抓挠,可是不顶事。他越来越难受,最后,他撕破了袈裟,把全身挠得鲜血淋漓……

他被送下山,送进了医院,竟然没有一个大夫能治好他的病。

和尚歇斯底里了,像那条黑色的闪光的虫子一样,他满心焦躁,摇头摆尾,奔走在荒山里。他红着眼睛寻找那种虫子。

终于,他在一块石头旁发现了一条。他扑过去,准确地把它抓在手中,一口就把它咬断了,大口咀嚼起来……

一条虫子改变了一个和尚的佛性。

没想到,片刻之后,他身上的奇痒渐渐消失了,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这是一种害人虫。它藏在黑夜里的任何一个地方。

今天,艺文讲得不错,他把这个故事讲得血淋淋的。

我全神贯注地看。

突然,我看见那个保安又一次出现在镜头里。他拿着一个简易的刈草机,慢腾腾地从黑暗中走出来……

我紧紧盯着这个瘦小的人,看他下一步有什么举动,或者说,看编导让他接下来干什么。

他走到艺文的身后,突然停下来,认真地察看艺文的头发。艺文的头发很乱,像荒草一样。

艺文似乎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继续讲着。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再也听不见他说什么了,我死死盯住那个保安。

保安定定地看着艺文的脑袋,没有下一步举动。

就这样过了好半天,他一直纹丝不动,我不由惊骇了。以前,我注意观察过几个装死的演员,中国的,外国的,都有破绽。而这个瘦小的人却高超,和一具站立的死尸一模一样!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别人家的电视能看到他吗?

我抓起电话,拨艺文的手机号。

电话还没通,门铃突然响了。

半夜了,是谁按门铃?

我放下电话,站起来,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通过猫眼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那个保安,他到我家门口了!

他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他来干什么?

我不想开门,但是,门铃一直在响,显然,他知道我在家。

我咳嗽了一声,硬着头皮把门打开一条缝。

“是……你?”

他站在门口,礼貌地笑了笑:“对不起,打扰你了。”

“你怎么找到我家的?”

“是艺文老师告诉我的。我可以进来吗?”

“你有什么事吗?”

“那个电视剧的事,上次我们还没有谈完。我回去想了想,觉得……我可以进来吗?”他又说了一次。

我只好把门打开,说:“噢,你进来吧。”

他就进来了。

“来之前,我还担心会打扰你睡觉,可是艺文老师对我说,你这时候肯定在看电视呢。”他一边换鞋一边说。

“这不,正播我的恐怖小说呢。”

他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来。

“你演得不错呀。”我说,同时,坐在了他对面。

“都是编导安排的。”他笑笑地看着屏幕。

我也看了一眼屏幕——这时候,另一个他已经消失了,屏幕上只剩下了艺文,他还在孤独地讲着……

“关于那个电视剧……”他把目光从屏幕移到了我的脸上,开始了正题。

“你等一下,我先去一趟卫生间。”

“……好好。”

我起身疾步走进卫生间,掏出电话,继续拨艺文。我要跟他核实一下今天的节目。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家。现在,是夜最深的时辰。现在,那个瘦小的人就坐在我家的沙发上……我越来越感到自己的处境很危险了。

电话终于通了。

“艺文,是我!”

“你又发现什么恐怖素材了?”

“今天的节目又让那个保安出场了?”

“没有啊。”

“我又在电视里看到他了!”

“你得去看看医生了,周德东!今天这个节目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讲,根本没有其他人出现!”

“他来我家了……”

“现在?”

“地址不是你告诉他的吗?”

“我都不知道你家住在哪儿!”

我忽然想起来,我从来没对艺文说过我家住在哪儿!

他又说:“而且,他就是一个保安,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完了!”

“什么完了?”

没等我说什么,电话一下就断了,我低头看了看——没电了。

……艺文不知道我家里的电话,他无法打过来。

我傻傻地站在卫生间里,不知道何去何从。可是,我总不能一直在卫生间里藏着,我还得出去。

我四下看了看,镜子、化妆品、电吹风、木梳、洗衣粉、手纸……卫生间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当武器。

最后,我在马桶后看见了一瓶杀虫剂,很粗壮,我把它拿起来,塞进怀里,怀里立即就鼓起来,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揣着什么东西。

这是我最后的武器了。

我揣着它走出去,看到那个保安正拿着一串钥匙在摆弄——那是我老婆的,上面有个漂亮的钥匙坠儿,是一块圆形的有机玻璃,里面凝固着一条虫子的标本。

我坐下来。

他敏感地看了我的衣襟一眼,问:“你怀里装的是什么?”

“没什么,是个,是个热水袋。”

“就是,天有点凉了。我租的那个房子没有暖气,很冷,最近一直想搬家。”

突然,我感到耳朵有点痒,就用手抠了抠,同时不自然地看了看他。

他立即敏感地朝我的耳朵看过来。

这时候,电视屏幕突然一黑,我的小说讲完了。艺文在黑暗的屏幕里低低地说:“虫子就在你家里,祝你好运……”

我抖了一下,随即按了一下遥控器,把电视关了。

我是在暗示那个保安,我要睡觉了。

他却没有告辞的意思,像泥塑一样,继续看那黑糊糊的电视屏幕,一动不动。

房间里一片死寂。

只有我和他。

我打破了静默:“你……明天还得上班吧?哦,应该说今天了。”六岁以上的孩子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没事儿,我休假。”他看了看我说。

我干干地笑了笑,哆嗦得越来越厉害。

“你太冷了……”他说完,慢慢站起身,盯着我的衣襟一步步走过来,“一定是水袋凉了,你掏出来,我给你换点热水。”

“不……”我朝后闪了闪。

“你怎么了?”他诧异地看我。

“没怎么呀!”

他笑了笑,那笑意里隐含着一缕嘲弄,我明显感到他的眼神不像人的眼神!

我把一只手插进怀里,紧紧抓住那筒杀虫剂,就像一只羊羔面对一条软软的毒蛇,希望用它的角保住性命一样。

他突然说:“你小时候爱捉迷藏吗?”

我直直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又笑了笑,说:“我最喜欢捉迷藏了,而且,我藏起来任何人都找不到我。如果我不出来,他们永远找不到……”

我想他说的是真话。那天,他从黑暗走向黑暗,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下落。

“我可以用一下你家的厕所吗?”他突然说。

这时候,我才说出了两个字:“……你用。”

“谢谢你。”

说完,他转身朝厕所走去。也许,他上完厕所就该走了……

过了好长时间,我一直没听见他冲水的声音。

忽然,我想到了逃跑。

可是,这是我的家,我往哪里跑呢?

跑到朋友家去?深更半夜把人家敲起来,说有个人在我家聊天,一直不走,我趁他上厕所就跑到你家里来了——那不是太可笑了吗?

渐渐地,我不抖了。

他还是没出来。

我有点惊诧了,抓紧怀里的武器,悄悄走到卫生间门口,发现里面黑咕隆咚,没有开灯。

我叫了一声:“常青!”

里面没有声音。

我敲敲门,又叫了一声:“常青!你在里面吗?”

他不在里面在哪里?这个卫生间四周都是墙,没有窗子。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我轻轻扭了扭门把手,里面锁着。

我快步拿来钥匙,把门打开。

里面静得可怕。我站在外面,伸进手去,打开里面的灯——我傻眼了,里面空荡荡,那个诡异的保安不见了!

这家伙在跟我捉迷藏!

我的眼睛快速在卫生间里扫视着,判断他能藏在哪儿。

我猛地拉开淋浴房,没有人。

我又打开洗衣机的盖,还是没有人。

除了这两个地方,哪里都藏不住人了。

我静静地站立,一动不敢动,这样会使我的听觉保持极度灵敏,没有一点干扰。

四周太静了,就像一个没人居住的空房子。

——假如,有个人跟你在一个狭小的范围内捉迷藏,可是你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找不到这个人,怎么都看不到他那张笑嘻嘻的脸,一直到天黑,一直到很多年之后……你都再没有找到这个人!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啊。

这个卫生间没有任何地方可以逃出去,马桶管道都伸不进一个拳头,排风孔还不如碗口大,地漏像个老鼠洞……

我肯定,他就在这个卫生间里,正暗暗地笑着,可是,我却看不到他……

马桶里的水冒了一下泡,我紧张地朝那里看了看,忽然想起了我的那篇恐怖故事:有个人把一条满身都是毛的虫子扔进了马桶,最后它又变成无数的虫子爬了出来……

难道这个常青会从马桶里露出头?

我紧紧盯着它,它又没有任何声音了。

过了好长时间,我终于退出来,回到了客厅。

窗外是黎明前的黑暗。

我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又不甘心地站起来,悄悄走向卫生间。

突然,我的头皮“唰”一下就麻了——卫生间里的灯被人关掉了,里面漆黑一片。

我站在外面,朝里面轻轻叫道:“常青……”

没有一点声息。

我朝黑咕隆咚的卫生间里踏进了一步,伸手去开灯,可是,灯没亮。

我的心剧烈地抖了一下,赶紧退出来。

我拿来手电筒,朝里面照了照,还是什么都没有。我试探着走进去,半空中悬挂着一只毛烘烘的东西,差点撞在我的眼睛上。

我后退了一步,用手电筒照着它,定睛观看——是一只很大的蜘蛛,很多爪子都在慢慢地舞动,那是它的一种表情。

我隐约看见它长着很多眼珠,在手电筒的照射下,那些圆溜溜的眼珠,藏在密麻麻的毛毛里,闪着绿荧荧的光。有的眼珠在看我;有的眼珠在看我的身后;有的眼珠在看黑暗的天花板;有的眼珠在闭目养神……

我家卫生间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蜘蛛!

我极其恐惧,极其恶心,拿起笤帚疯狂地打过去,把它打掉在地上。

然后,我急忙低头寻找它的踪影。

它不见了!

光洁的地板上只有一只拖鞋,我哆哆嗦嗦地把拖鞋掀开,一眼就看见了它,这只节肢动物蜷缩了所有的爪子,像死了一样。

但是,这骗不了我,因为它那些藏在毛毛里的眼珠都在死死地盯着我,有的眼珠盯着我的眼睛。有的眼珠盯着我手中的笤帚;有的眼珠盯着我的耳朵眼;有的眼珠盯着我的毛发……

我抬脚用力朝它踩去,它一下就软绵绵地碎了。

我抬起脚看了看,它的尸体已经支离破碎,众多的眼珠都爆裂了,只有一个眼珠滚到了一旁,圆溜溜地闪着幽光,还在盯着我。

我又一脚踏上去,这个眼珠也碎了。我靠在墙上,开始胡思乱想。

我踩死了一只蜘蛛,这本来是一件芝麻大的事情,可是我担心,明天早上我会看见一具七零八落的人的尸体散落在卫生间里。

他就是郊区电视台的保安常青。

那样的话,我就成了杀人犯,一个肢解尸体的变态杀人犯。

而且,我把尸体埋起来都不行,至少艺文知道,昨天半夜常青来了我家。

——如果,一个人因为杀死了一只蜘蛛而被判死刑,那将是人类环保史上的一件空前绝后的事情。

我疲惫地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来。我的大脑好像没有润滑油的轮子,艰涩、滞重、缓慢,它“嘎吱吱”地转着,转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听见有个人在叫我:“周德东……”

我打了个冷战,却没有彻底醒过来。

那个声音继续颇巍巍地叫着:“周德东……我在这儿啊……”

我使劲睁开眼睛,确实有人在叫我。

“周德东……”

我昏昏沉沉地站起身,朝卫生间走去,那里面还是一片漆黑。

“是我……”

这时候,我才听清是有人在门外叫我。

“谁?”我已经受不了类似的打击了。

“是我,艺文啊。”

我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表,早晨五点十四分。

“这么早,你来干什么?”我在门里问。

“你把门打开。”

“我问你,你来干什么?”

“你怎么了?夜里,你给我打电话,口气那么惊慌,最后你说了一声‘完了’,电话就断了,我特别担心,就跑来了。”

我的心放了下来。

一确定他是我的同类,我蓦地感到他特别亲切,立即伸手开门锁,可是,我的手又僵住了。

我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这个问题足以让我对他失去信任——他不是不知道我家住在哪儿吗?现在,他怎么突然找到了?

我把手缩回来,低低地说:“艺文,昨晚你在电话里不是对我说你不知道我家住在哪里吗?”

他似乎愣了一下,马上说:“我是不知道,否则,我夜里就赶过来了!我一直等到天亮,才从我们的摄像那儿问到了你家的住址……”

是的,那个摄像来过我家,她是顺路,取几篇恐怖小说稿。看样子这个艺文没什么问题。

我终于打开了门。

艺文一步就跨进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我沮丧地说:“你进来再说吧……”

艺文跟我走进客厅,坐在了沙发上。

我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他突然笑了起来。

“你怎么了?”

他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说:“其实,我跟这个常青一样,小时候捉迷藏,谁都找不到我……”

我愣愣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为什么我藏起来别人找不到我。”

“为什么?”

“我回家了。”

“不过,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这样。”

我家卫生间确实离防盗门很近。可是,防盗门的声音是很大的,我没有听到一丁点声音。

“……他为什么这样做呢?”

“我想,他是个农村人,不懂规矩,解完手就悄悄离开了。”

“这太牵强了。而且,他不见之后,我明明打开了卫生间的灯,转了一圈,那灯就被人关掉了!”

艺文拿起手电筒就去了卫生间。他出来之后笑了,说:“是钨丝烧断了。”

我愣了愣,又说:“为什么偏偏这时候烧断呢?”

“周德东……”艺文看着我的脸说,“我想对你说一些话,你不要介意……”

“我不会的。我怎么了?”

“你的恐怖小说写得很好,很恐怖,可是,你也不要太专注于你的工作……”

“为什么?”

他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

“说啊,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盯着我的眼睛,终于轻轻地说出了一句:“我从你的小说中,看到了精神分裂的影子……”

我的心好像一下就掉进了冰窖里。

他继续观察着我的脸,小心地说:“我以为,你是察觉到这个保安有人室抢劫的苗头,才吓成那个样子,没想到……你是个作家,一定比我更懂得,心魔最可怕,一旦迷失在里面就成了无限循环小数,永远也走不出来……”

我突然意识到,我忌讳“精神分裂”这个词,我害怕听到它。难道我真的有什么问题了?

“但愿是我多虑……”他又小声说。

“我相信,我没有任何问题,是他有问题!”我一下变得有点气急败坏了。越强硬越说明没有底气。

他笑了笑,平静地说:“后来我在单位问过这个常青的情况,他很正常。他是一个保安、有组织、有领导、有兄弟、有姐妹、有闷郁的中学时代,甚至还有过一次失败的恋爱经历……”

我的心似乎踏实了一些。我最怕的就是一个人没有来历,没有表情。

“我觉得,你最好去找心理医生看看。”艺文最后说。

我再也沉不下心来写东西了。我总觉得这房子里还有一个人。

他在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包括我洗脸、刷牙、吃饭、发呆、解手、掏耳朵、贼眉鼠眼地四处搜寻……

最可怕的是睡着之后。

我不是画中人,我肯定得睡觉。睡着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即使有一万条虫子在我脑袋旁边爬来爬去,我也毫无所知。

它们就静静地伏在我的脸上,无声地注视着我的睡态,无声地聆听着我打鼾,无声地数着我有多少根睫毛……

我噩梦不断。

我在梦中梦见我做了噩梦,我从梦中的梦里醒来,睡眼惺松地四下张望,窗外有昏黄的月亮,那是梦中的月亮。

……隔了一天,我给艺文打电话,问那个常青有没有上班。

艺文在电话里惊慌地对我说:“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坏了,那个常青真的不见了!”

我的脑袋“轰隆”一声。

“你的猜测也许是对的,也许他真的有问题……”说到这里,艺文迟疑了一下,然后,他小声说,“你一个人多保重吧。”

终于,老婆回来了。

尽管她比我胆子还小,可是有她在,我的心里还是会稳实许多。

她乘坐的火车晚上到。

我开车接她回来的路上,艺文打来了电话,他问我:“你在哪儿?”

“我在外面。”

“他出现了!”

“谁?”

“常青!”

“他上班了?”

“没有,他给我打来了电话!”

“他在哪儿?”

艺文压低声音,颤颤地说:“我说了你别害怕……”

“你说!”

“——他在你家里!”

我一哆嗦,车差点撞到路边的梧桐。我把车停下来,颤颤地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的手机上显示的是你家的电话号码!”

“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迷路了。”

“还有呢?”

“他说完这句话,电话就断了。”

“哦……”我心乱如麻地挂了电话。

“家里出什么事了?”老婆问,她察觉出了点什么。

“没什么事。”

说完,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嘟——嘟——嘟——嘟——嘟——”

没有人接。

那天夜里,我和老婆做爱的时候,开着床头灯。这不符合我们的习惯。

老婆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但是,她没有问。

我十分清醒地做爱,就像在毫不专注地打磨一件东西。终于,结束了,我像完成任务一样翻身下来,警觉地听着四下里的动静。

老婆还不知道内情,我要为她放哨。

她旅途劳顿,很快就迷迷糊糊地人睡了。可是,她又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说:“今天不是星期五吗?”

“是星期五。”

“你怎么不看你的节目?”

“我太累了……”

“噢,那你就赶快睡吧。”

说完,她又迷迷糊糊地睡了。

我感到这个世界又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孤独地看了看茶几上的那部电话机,它模模糊糊的。在我离开家之后,那个常青曾经用过它。此时,他毫无疑问就在这个房子里,正躲在暗处看着我……

突然,我想撒尿。

这时候,已经过了半夜,我有点胆怯,可我总不能不去,也不可能叫老婆跟我一块去。

终于,我下了地,快步走向卫生间。

我突然停住了脚,傻住了——卫生间的灯柔柔地亮了!

这个灯泡的钨丝烧断了啊!几天来,我一直没有换……可是,现在它莫名其妙地亮了!

我试探着刚刚走进去,门突然关上了。我猛地回过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后的他。

是他!

他还穿着那身保安制服,可是,他的脸却是一张蜘蛛的脸!

那一瞬间,我蓦地想起了媒体上曾经报道过的人面蜘蛛!

蜘蛛的脸被放大之后,竟然是这样的丑陋和怪诞!

那是一张三角形的脸,有很多绿荧荧的眼珠,有的在看我的眼睛;有的在看我的大脑;有的在观望外面的动静;有的在发呆;有的在假寐……

在众多的眼珠中间,有两片毛烘烘的嘴,不停地蠕动着。

狭窄的卫生间里站着我和他,显得有点拥挤,他的脸几乎贴着我的脸,我闻到一股腥臭的气息。

那两片奇形怪状的嘴蠕动着说:“你为什么不找我了?”

我呆呆地看着这个怪物,已经不会说话了。

他那张三角脸突然扭曲,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我藏了这么多天,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你!!!”

我缓缓摔倒了。

我的脑袋撞伤了,缝了六针。

我从医院回到家的第二天上午,我老婆发现她的钥匙不见了,那上面有她单位的钥匙,有家里的钥匙。

这件事一下让我见到了一丝光亮。

当天下午,我就开车去了电视台。

艺文不在。

那个摄像告诉我,他突然辞职了。

我马上意识到了什么,急忙问:“那个常青上过几次镜头?”

她想了想,说:“三次。”

我一下就懵了。

这期间,只要我给她打一个电话,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多简单啊,可是,这世上很多事就是阴差阳错。

接着,我去了电视台的人事部。

从一个工作人员的口中,我又得到了一些重要信息:艺文大约是半年前进人电视台的,听说,他以前是一个挺有名的化妆师;而那个常青就是他介绍到电视台当保安的,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不详。

最后,我见到了人事部存档的艺文身份证复印件。

他本名叫张艺文,他家的住址我去过,当时是给张艺涓送钱。

(真实度: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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