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需要换一个社会。看看操场上的那些鸟吧，它们没有钱，没有工作，没有自己的小店，但它们照样活着，每天只是唱歌！
——你肯定吗？
——你可以去看啊！
——那么，你有兴趣过鸟的生活吗？
——为什么不？它们生活得太幸福了！
——你知道吗？你也可以成为一只鸟。
——真的可以吗？您认为？
老师古怪地看着我，不像别人那样，在争论的时候找些理由什么的，正好相反，她好像自己在学习什么。她回答我：我可以把你变成一只鸟，就一个星期，先试一试。这样，你就可以体会到鸟的生活，你回来的时候，要给我们讲一下你这个星期的故事……
——这是真的吗，小姐？
——真的。你同意吗？
——我当然同意，只要我妈妈愿意……
——我今晚会去见她，把这个情况告诉她。
这天晚上，老师来到我家和妈妈谈了些什么，然后，妈妈同意把我变成一只鸟，但是，只能八天。
第二天，在教室里，老师对我们说：今天，孩子们，我们要做一个实验。我们的朋友布依克在这儿，他不愿意学习和工作，现在不愿意，以后不愿意，永远都不愿意。但是，他自愿给我们做一次“鸟的生活”的体验报告，我要把他变成一只鸟。下周他就回来，告诉我们他的感想，并且……我们可以看一看，他不愿意成为一个男子汉，不愿意像所有人一样工作，会是什么样……过来，布依克，到黑板前边来，不要害怕。
实际上，我还是有一点害怕的……但是我已经说了大话，我不能在同学面前丢脸……于是，我来到黑板前。老师嘴里念着咒语——用拉丁语，汉语，或者希伯来语，反正对我来说都一样……突然我看见自己变得很小，轻飘飘的，我隐隐约约看见自己有一张漂亮的黄色的嘴：我已经变成了一只鸟！“啾啾！”我叫了一声，就从窗子飞走了。
这太自在了。我从来没有学过，但是我会飞。我飞上飞下，我扇着翅膀旋转，根本不头晕！我在我们班的窗户前飞了好多圈，是为了让我的朋友们感到惊奇。后来，我不想一直呆在学校的操场上（我已经看够了），就顺利地飞过学校的屋顶，到了一个花园。整整一个上午，我都在飞呀，跳呀，吹口哨呀，还游览那些花坛、草坪和树丛……刚到下午，我就饿了。我想起来，这个时间，有一个老先生每天都从餐馆出来，带着剩面包，去广场上喂鸟。
他来了，像平时一样。他一到，所有的鸽子和麻雀都跑过来围住他。他开始撒面包渣。突然，他向我走来：呀！来了一只新的！过来！到这来！小家伙！他向我撒了一把面包渣，但是，见鬼，我接不到！那些流氓麻雀抢走了一半，那些鸽子用嘴啄我，赶我走。怎么可以这样呢？麻雀们，请回答我！还有鸽子，你们这些卑鄙的家伙！我们人类真应该把你们都吃掉！
总而言之，这一次，因为我的机灵，尤其是那个老先生的好意，我还是吃饱了。剩下来的时间，我到处闲逛，看小孩玩沙子，看大人建房子。到了晚上，我住在屋檐上，睡着了。
第二天，我遇见了她。那是一只雌鸫，简洁优雅的灰色，上边有一些条纹，很端庄。她就这样栖息在一棵梧桐树的枝条上。她的嘴巴，还有腹部的羽毛，是那么优美，那么与众不同，我爱上她了。我走到她身边问她：您独自一人吗，小姐？
——对不起，先生，您在跟我说话吗？
我立刻感觉到，我和这位女士肯定会发生一点故事，就换了一个语调：亲爱的姑娘，请原谅我冒昧打扰您，但是您看上去孤独而忧郁，如果我的到来不使您感到讨厌，那么，有一个您喜欢的、热爱的伴侣，会让您得到照顾和尊重……我本来是在学校的，您知道，我如果还在学习读那些告示，那些招牌，那些蔬菜店的标签，我就不能看见您，并且热烈地爱上您……
当然，对这样美丽的鸟，一定不要吝啬甜言蜜语。她当时也在看我，爪子放在头上，样子很老练，很冷漠。最后，她回答我：好，看看吧……我们应该尽可能选择一棵树，一起筑巢。您看怎么样？
——我亲爱的，一切都听你的（这次我感觉应该用“你”称呼了）。现在，我可以在你身边欣赏你，看你了……
——那么，你过来吧。我的她也用“你”来称呼我了。
而后，我们一起去找树，但看起来没什么收获。这已经不是做家务了，这简直是在干一个事业！从那个花园出发，已经走过了多半条马路，还没找到。每一次我们靠近一棵树的时候，都会有鸟赶我们走：忙！没地儿！这里是专用的！一棵树容不下两个窝！哪里都一样！不过单身汉会愿意再接受你们中的一个！
终于，我们看到一棵空着的树。我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但是我被另外一只飞来的乌鸫袭击了：这是我的！这是我的！
——不完全是。我说，我是第一个到达的！
——没错，但这是我的树！我比你先看见的！
——说谎！我的女朋友说道，如果你在我们之前看到，你早就来了！你什么都没有看见！
——母鸽子！就是你！另一只雌鸫叫了起来（显然是那只乌鸫的女朋友），你最好闭嘴，肮脏的母鸽子！……
——我，母鸽子？你再说一遍！
——好啊，好极了！母鸽子！母鸽子！母鸽子！
——你不会让我受这样的羞辱的，是不是？我的女朋友对我说，她气得发抖。这棵树是我们的！开始吧！你去把他的老公狠狠揍一顿！我来对付她！我们一定要把他们赶走！
我承认，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争执……我向那只雄鸟走过去，而他，扑打着翅膀，张着嘴，大着嗓门喊道：来吧！让我打爆你的眼睛！
我，我看到他的样子，就对我的女朋友说：这两个家伙，一个野蛮，一个粗俗，算了，我们走吧！
说完我就先飞走了。那两个家伙放肆地哄笑着，我的女朋友很后悔跟了我……还算幸运，附近有一棵栗子树可以歇脚。说真的，它确实不如刚才那棵树那么枝繁叶茂。但至少，没有人和我们争夺地盘了！我漂亮的女朋友叹口气，看了这棵树很久，然后在一条干瘦的树枝上安歇下来，并且开始数落我：看看这些可怜的小树枝吧，你不认为这只够一个人住吗？你应该去找一些羽毛或者羊毛，只有这样才能做成一张床！
我不太肯定地问道：马上吗？现在？
——还用问吗？我是要产蛋的！而且还要孵蛋！孩子们出生之后，我还要喂养他们！
——可是，我爱你！我们一起休息一会儿，你愿意吗？我们还没有好好说一会儿话呢！我还没有跟你说我的爱情呢！
但是我的女朋友根本不想再听下去：你爱我？好啊，很好！既然这样，就按我说的，去找一些小树枝或者什么吧！你还在等什么？去吧，快点！听话！
我知道我只能离开，然后给她带回一些树枝，她多么急不可耐啊！这真是个惩罚，要知道，这里连一根羽毛一个布丝都没有！我只能饿着肚子再次出发。我受够了。我要换一个女朋友，更美的，随和的，温柔的，而不是这么蛮横的……一天早晨，在广场上，我在一个天竺葵花坛啄食，我听见一个细小的声音在乞求我：对不起，先生，您可以给我一条小虫吗？
我没太听懂，就问：你要一个绿色的什么呢？（译者注：上面提到的“小虫”和“绿色”发音是一样的。）
——小蚯蚓，求您了。我实在太饿了，我感觉很孤独……没有一位男士愿意帮助我……
是一位女士，说实话，她不太漂亮，坦率点说，很丑……但是，我想说的是，她似乎很温顺，很随和，而且害怕孤独，我就给她找了一些昆虫，并且和她聊了起来。她乖顺地听我给她讲故事，我讲了我被女友数落，并且被强迫劳动的辛酸故事，她叹着气，很同情地安慰我：我不明白……您这么心地善良……她真是不懂得欣赏……您真宽容！
这一次，我总算心理平衡了。我找到了一个知心爱人，一只不漂亮的小鸟，她多么体贴……我们聊了二十分钟后，我说：我们去找一棵树，一起生活吧。
这次寻找真是太难了，比上一次还难。最后，我们找到了一棵光秃秃的梧桐树……我温柔地对我的新女友说：亲爱的……
她很快打断了我的话：好了，现在，别跟我甜言蜜语，你去给我找一些小树枝来！
和前一个一样，真的和前一个一样！我全明白了，我不要指望休息了，我得赶紧溜走，再去找我的前女友。至少，那一只很漂亮！于是我又飞回了那条林荫路。为了表示歉意，我用嘴给她叼了一条小虫……我远远看见了那棵栗子树，我亲爱的小女友，正在窝里孵蛋。我飞呀飞呀，到了！可是我刚落在树枝上，就有另外一只雄鸟挡在我的面前：喂！干吗呢你！没看见这儿有鸟巢吗！
——我当然知道，因为这是我的家。
——说什么呢你！这是我的家！
——知道吗？她是我的女朋友，我们一起来这儿的。
——她不再是你的女朋友了，她是我的！你给我滚开！
——什么！这太过分了！
——你不想滚吗？看来你是个比我强壮，比我还凶的混蛋了！
我试着争辩：先生，毕竟我以前是在这里的……
——这有可能。但现在我在这里！
——这不公平！我的天，真可怜！
——谁可怜？蠢货！
——我不知道，我只是很悲哀。
——是啊！你真可怜！你给我滚开！等等，把你的小虫留下！
那个流氓一边说一边从我的嘴里抢走了小虫，然后把我撞下了树枝。更伤自尊的是，我的女朋友，这些她都听到了，可她一直不说话，就好像根本没听见一样。我马上想到，我需要跟她说清楚。于是，我走开了一些，等着我的情敌飞出去，果然，他飞出去找虫子了。我利用这个机会，抓紧回到了鸟巢，问她：哦？你就是这样维护我吗？
——我为什么要维护你？我的女朋友问我。
——为什么？我是你的伴侣，你自己也是这样跟我说的！我们一起在这棵树上安了家，这是我的树，这是我们的树，你不记得了吗？
她平静地回答道：好啊，既然是你的树，你来保卫它吧！
——还有你，你也是我的，你忘了？
——哦？既然我是你的，你就来保护我吧！
——可你为什么跟了别人？
那只漂亮的鸟，直视着我：我的小朋友，你听着，我只说一次，我属于他，因为他有能力为我觅食，保护我和我将要出世的孩子。你这么懦弱无能，甚至于保不住自己的窝，那么，乌鸦来了怎么办？猫来了怎么办？人类来了怎么办？我需要一个强大的伴侣，勤劳的，机灵的，勇敢的，一个爱劳动的伴侣，一个有责任感的伴侣！我不需要一个懒惰的胆小鬼！
我又为自己辩解了一阵子……但无济于事。几分钟之后，我的情敌回来了，我只能迅速逃走了。
整整一个星期，我都过着悲哀的单身生活。当然，你也许会说，我可以整天睡觉，觅食，去找广场上那个老先生……但是其他所有的鸟，都知道了我的故事，他们使我不得安宁，无法休息：那些鸟和其他巴黎的鸟一样喜欢嚼舌，一样傲慢……他们抢我的食物，甚至把我举起来，从我的嘴里抢……那个老先生来的时候，他们又阻止我靠近他！我实在太饿了，只好飞到你这里，要面包渣……跟你说什么你都听不懂。我急切地盼望着礼拜一去学校，但愿老师们没有罢工！一看见我的老师，我就飞到了她的肩膀上。她马上就明白了：瞧，这是我们的朋友布依克！
她把我带进了教室，所有人都坐在那里，我飞落在黑板前，她又倒背如流地说了一通中国话，我就恢复了人形……那个上午，我给伙伴们讲了整个故事……我真怕他们嘲笑我，但是没有。他们很理解我，还有点羡慕我，但我却不想再做这份美差了……最后，我对他们说，其实，做一个好学生，比做一只鸟容易多了，我很高兴我是一个人，虽然以后我要为了生活而工作！
我的老师真是太可爱了，她根本没有为此给我们讲那些滑稽可笑的大道理，她听我一直讲完，然后我们就开始学算术了。真奇怪，只要我注意点听，我发现算术竟然特别有趣！
这些，就是布依克给我讲的故事。你知道，我很愿意像布依克的老师一样可爱，绝不给这个故事添枝加叶地发表一下感想，或者做个什么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