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记得你总把薄荷叶揉碎了敷伤口。"
顾御诸的动作顿了顿: "现在不敷了?"
嬴政将竹简搁在案上,青铜镇纸当啷一响: "后来那些太医,只会说'陛下万寿无疆'。"
药香突然浓烈起来。她低头看炉火,发现是那片梧桐叶在余烬里卷曲燃烧,散发出松木般的焦香。
顾御诸递过药碗: "喝吧,加了蜂蜜。"
嬴政却不接,盯着她腕间红痕: "苦吗?"
殿外传来打更声,惊起檐下栖鸟。扑棱棱的振翅声里,她突然把药碗凑到他唇边。
顾御诸挑眉问: "怕苦?多大了?"
他握住她手腕就势饮尽,一滴药汁顺着下颌滑落。她下意识用袖口去擦,布料却勾住了他衣襟上的玉璜。
月光忽然大亮。原来云散了,满殿都是梧桐枝桠的碎影。她抽回手的动作太急,带翻了案头一盏鱼灯。
"睡吧,明日还要听李斯吵架。" 顾御诸背身收拾药炉。
嬴政望着她蹲下的背影——白发垂落处,露出一截后颈。
"兰。" 嬴政的声音浸在阴影里。
"怎么。"
"当年茅屋漏雨时,你唱过什么?" 他的声音渐弱: "……给朕唱支赵国的童谣吧。"
……
她的指尖轻抚夜荼的刀鞘,语气平静地讲述着与嬴政的过往。盖聂在她身侧,沉默如松,眼在风中微微晃动。
她不是在怀念暴君,而是在悼念那个雨夜里——本可以走向另一种结局的、她和那个孩子。
不知多久,她不再说了,呼吸平稳得像是安眠。
盖聂险些唤她,她却忽然笑了起来。
顾御诸离开盖聂的膝,懒散地伸了个腰,似乎如释重负。
“不堪回首月明中……他死啦!死得干净。”
她猛地回头,月华照耀她的轮廓,她笑靥明媚,丝毫不似失意。
“帝王之棋非我所能,此般追忆却再无用处,——不过定会有人记得他的,这般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