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令他感到痛苦吗?云雀恭弥想,或许没有。凛真活在他的记忆里。她已经永生了,得以永远地陪伴他、陪他一直走下去。
他的大脑,他的心,他存储记忆的海马体,已然化作一个四四方方的密闭囚笼,他将她关在里面,执拗地不肯将她遗忘,也不肯给她最后的葬礼。他多么偏执,多么坚持不懈,要她永远活在过去,不许她走,不许她枯萎褪色。
他也不允许自己忘记凛真。只要他还记得她,只要世上还有一个人怀念她的存在——她的灵魂就一定能跨越永恒。
永生。
追求永生的渴盼,名为爱意的诅咒。云雀恭弥想,他一定诅咒了她。这很自私。这自私吗?不,这也是凛真想要的。这是他想做的。他从来都是这样,想做就做了,理由?她人的看法?那是什么?云雀恭弥从来不在乎这个。
他唯一在乎的人已然死去,融入了宇宙的虚无,她的骨骼与血肉磨灭成金砂,被碾碎洒进时光的长河,揉进了象征着过往的残破旧影。
过去,现在,未来。
——她所能拥有的,也只有“过去”了。
云雀恭弥总是执迷不悟,忤逆上帝——他都不相信有上帝;也总是学不会迷途知返,正如他学不会放下,学不会放手。
谁敢叫彭格列最强的守护者放手?想被浮萍拐串成烧烤可以直说,云雀恭弥不喜欢拐弯抹角。
爱人的身躯很轻,像一道即将消弭的幻影。她的容貌停留在死去之前,唯有脸色有些苍白,仿佛一张被日光照射得趋近透明的薄纸,一只即将融化分解的蝴蝶,更宛如一朵人造的永生花,不会凋零,不会枯败,永远维持在此刻的一瞬,他僵硬地揽过凛真的腰背,清楚自己触碰到了这个不该存在于现实的幻影。她应该在他的脑海中,在他的梦里。
直到此刻,云雀恭弥还在想:有形幻觉?他甚至想过他是不是得了某种精神疾病,但那可能性微乎其微,况且他相信自己的五感,相信自己的知觉。他的手臂没有穿过她的身体,而是真真切切地碰到了她,他很确定。
她的黑发像一条冰冷蜿蜒的乌色的蛇。
他的青梅,他的凛真,他的所爱之人。这道似真似假的,令人无从辨认的幻影和生前一模一样,神情轻松,带有一种淡然的美丽,那种微妙的重叠感让人几乎心头一顿,而后脏器止不住地轰鸣、狂跳。他的胸膛不断地震动,恍若天崩地裂,宛若海啸,而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一抿唇角,浮起一点笑。
他也看着她,眼神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