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早已凝固,在他深青色的旧袍上浸染开一大片暗沉发黑的印记,像一朵诡异而绝望的花。^x^i!n·2+b_o!o,k\.*c*o/m_
书案上,砚台干涸,纸张整齐,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唯有他那双曾经深邃锐利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虚空,凝固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是解脱,是决绝,还是对这污浊世间最后的无声嘲讽?
消息传到奚昀耳中时,他正在书房处理公务。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大团浓黑的墨迹,如同他骤然沉下去的心。
没有震惊,只有一种钝痛缓慢地蔓延开来,夹杂着深沉的悲凉与一种近乎明悟的沉重。
陈漓恩那张与云雾肖似的、沉郁而决绝的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茶楼里那最后的嘱托,那悲怆的眼泪,那托付般的眼神竟是诀别!
陈漓恩没有选择。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李少凡布下的一着险棋,是投向奚昀、投向朝廷的一个试探,一个随时可以引爆的由头。
只要他活着,李少凡就能以他为质,为借口,编织出无数种发难的可能。¨6+邀¢墈!书¨惘, ¢毋!错′内,容!只有他死了。只有他陈漓恩“不明不白”地死在京城,死在李少凡刚刚立下大功、兵权在握的敏感时刻,这盘看似无解的死棋,才能豁然洞开。
李少凡会怎么想?他会坚信,这是明仁帝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警告,是他扶持太子、剪除自己羽翼的第一步。
一个为镇南王府鞠躬尽瘁多年的夫子,竟在世子凯旋之际“被逼自尽”于京都!这滔天的恨意与屈辱,足以点燃李少凡心中本就熊熊燃烧的野望之火。
他会愤恨,他会起兵。他需要一个“清君侧”、“讨公道”的名义,而陈漓恩的死,就是递到他手中的、最名正言顺的旗帜。
当李少凡举起这面旗帜,朝廷便有了光明正大、倾力镇压的理由。名正,则言顺,则师出有名。所有的阴谋算计,都将被摆在明处,用刀兵说话。
陈漓恩,他用自己这条早已在三十年前就该终结的性命,用这最惨烈决绝的方式,亲手点燃了导火索,为这场迟早要来的风暴,撕开了一个朝廷得以全力施为的口子。
夫子而已,死就死了。李少凡从来都不是在意他这个伴随他长大的夫子,他只是他手里的一枚举足轻重的棋子罢了。?d+i!n¢g·d*i′a?n^t¢x′t\.′c!o!m-
夜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
在城南一片荒僻的乱葬岗边缘,奚昀找到了陈漓恩的尸身。
镇南王驿站亲卫全都被调走了,只剩几个小兵和老仆看守陈漓恩,他们不知陈漓恩身份,只知这是世子爷要他们看管的人,如今他死了,他们显然只想尽快处理掉这个麻烦,草席一卷,随意丢弃在此。
昔日风光无限的探花郎,如今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如同被遗弃的破布,只有心口处那一片深褐色的、凝固的血迹,昭示着他最后的决绝。
奚昀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缓缓蹲下身,脱下自己的外袍,小心翼翼地将那具尚有余温却已无生息的躯体包裹起来。动作轻柔,带着一种无声的悲恸。
他寻了一处背风向阳的土坡,拿着一块石头凿开冻得坚硬的土地。
初春的泥土冰冷刺骨,石尖磨破了他的手指,鲜血混着泥土,他却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