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不是因为不美丽才可爱,而是因为美丽才不可爱。
壹车费
这只鹦鹉的出现就有点怪。
周末那天,我到首都国际机场去送一个人——那竟然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本来年总约我一起吃饭,我赶到亚运村安立路那家PIZ-ZA店,却看到还有一个人在场,我不认识他,他大约三十岁左右,穿一身黑色的休闲服,眼睛很小,闪着诡异的光。
进餐时,年总一直和我聊公司的事,始终没有介绍他,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他也不说话,低头静静地喝一杯西米杏仁冰露。
我和年总搭档做生意,他占51%的股份,我占49%的股份。他还有另外的项目,长年驻在香港,很少回来,北京的公司全靠我一个人忙活。
吃完了,年总问我:“你开车了吗?”
“开了。”
“麻烦你,把这个朋友送一下。”
“他去哪儿?”
“机场。”年总说完,转头问那个人,“你的航班是几点的?”
那个人说:“四点半。”
年总看了看表,说:“时间不早了。”
那个人不好意思地朝我笑了笑。我也对他笑了笑,说:“那我们走吧。”
一路上,他坐在后面始终望着窗外,没说一句话。上了机场高速公路,我就把CD机打开了,惠特尼·休斯曼开始放声歌唱。
他带了一个大箱子,还有三个很重的包,到了机场之后,我像个行李员一样,一直送他到安检口。飞机快起飞了,安检口已经没有乘客。
突然,我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尽管他在扶梯口一闪就不见了,但是我肯定是他。
他叫王欣,曾经和我在同一个机关共过事,那时候我是一个科长,他是局长秘书。在一次会议上,由于一笔扶贫基金的发放问题,我跟局长顶起牛来。王欣立即发言,向我发起了攻击,我年轻气盛,当即回击道:“除了学舌,你懂得什么!”
他当时愣愣地看了看局长,又愣愣地看了看我,卡住了。
不久,我就辞职经商了,和这个人一直没有联系。留在我记忆中的,就是他那愣愣的眼神。
我送的人要安检了,他对我说:“太麻烦你了。”
我把目光从扶梯口收回来,朝他笑了笑,说:“都是朋友,别客气。”实际上,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再见。”
“再见。”
他走进了安检口,我转身离开。
我刚刚走出不远,就听见安检口传来争执声。我回身看了看,那个人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
我只好走回去。
原来,工作人员发现他的一个包里藏着一只鹦鹉,按规定,乘坐飞机是不允许携带小动物的。
我听见他说:“我是一个魔术师,来北京表演,今晚要飞到广州赶场……”
我的心蹦了一下,忽然有一种奇特的感觉——他并不是魔术师。
工作人员说:“你要带走它,必须办货运手续。”
他显然不想那么麻烦,转头看了看,一下就看见了我,立即走过来:“算了,你把这只鹦鹉带回去吧。”
我愣了愣:“这怎么行?”
“没关系。”他一边说一边把那只鹦鹉递到了我手上:“它很好养的。”
这是一只漂亮的鹦鹉,蓝脑袋,蓝肚子,红嘴巴,红胸脯,绿脖,绿背,绿尾,有点像原产于马来半岛和南美群鸟的小五彩鹦鹉,但是小五彩鹦鹉只有20厘米,它却大得多,有点像鸡。它的眼睛是红的。
它盯着我。
我抬头看了看,那个人已经走出了很远,他停在那里,正回头直直地看着我,见我望过去,立即低下头朝前走,拐个弯,不见了。
贰凝视
我从来不养宠物,但是我的房子中却糊里糊涂地多了一只鹦鹉。
实际上,我是收养了它。
回到家的当天,我就做了一个很宽敞的金属笼子,底部是木板,铺垫一层细沙盛接粪便。笼子中有栖木,有两只小花碗,装米装水。
栖木上有个铁链子,铁链子有一个弹簧锁,类似旅行包上那种,把它的脚锁住,防止它飞走。
又准备了一些玉米,稻谷,花生,小麻籽,葵花籽,油菜籽,还有各种水果。
它吃得很少,似乎生病了,缩着脖子,一动不动地站在笼子里的栖木上,阴冷地看着我,姿势一点都不优美,像一只猫头鹰。那又短又粗的红嘴像个钩子,看上去特坚硬。一双红眼珠四周有黑色的眼圈。
我分不出它是雄是雌,但是直觉告诉我,他跟我一样,是个男的。
我站在它跟前,吹口哨逗它,它目不转睛地望着我,没有一点反应。
它那双暗灰色的脚一直紧紧抓着栖木,很稳固。它四趾,二趾向前,二趾向后。
我伸手摸了摸它左侧的羽毛,它敏感地朝右侧动了动。我摸了摸它右侧的羽毛,它又敏感地朝左侧动了动。然后,它还是那样定定地望着我。
我又小心地碰了碰它的嘴,以为它会啄我,它的嘴却紧闭着,只是很不耐烦地甩了甩头,似乎很不喜欢我这样做。
鹦鹉都会说话,这只魔术师训练出来的鹦鹉,口齿应该更伶俐。我想逗它说点什么,就一字一板地说:“你好。”
它不语。
我又说:“再见!”
它还是不语。
我在它的眼里太陌生了,想让它说话,估计得熟起来。
这天晚上,我在网上玩到很晚才睡。躺在床上,关了灯,我使劲抻了个懒腰,闭上了双眼。
我不知不觉飘到了一个地方,眼前出现了一些古怪的场景和人物,像电影一样在我面前晃动着,扭曲着,变化着,怎么都看不清。
我试探着走进去,果然成功了。我来到一条黑糊糊的街道上,摸索着朝前走。不知道是谁告诉我,这是一条不存在的街道,天一黑它就出现了。
我竟然走在一条根本不存在的街道上!
我四下看了看,两旁隐隐有一些店铺,不过都冷冷清清的。行人寥寥无几,他们慢慢走动着,身体僵直,面目模糊,表情不详。
我是一个物质的肉体,我的闯入,好像触犯了什么忌讳,大地渐渐发出幽幽的蓝光,天空渐渐发出幽幽的红光,好像这个世界就要崩裂。
我撒腿朝回跑,却发现自己的身上闪烁着暗暗的绿光……
猛地睁开眼,我久久地怔忡,心如死灰。
接着,我感到好像有什么不对头,四下看了看,在朦胧的月光中,我看见了一双眼睛。
我在卧室,那只鹦鹉在客厅,但是我睡觉的时候,没有关门,因此我能看到它。它依然站在笼子里那根栖木上,一动不动,正凝视着我。
它又红又蓝又绿。
我忽然感到这只鹦鹉有点恐怖。
我好像又看到了那个魔术师离开我之后的回头凝视。
叁你丫
我知道,想教鹦鹉说话,首先得跟它建立感情,至少让它不害怕。
我一直试图亲近它,但是,它的眼神始终冷冰冰。我敢打赌,它一点都不害怕我,它只是跟我隔着某种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呢?
阿西告诉了我一些经验:
教鹦鹉说话,时间最好是清晨,因为所有的鸟都是在清晨鸣叫最活跃,而且,这时刻鹦鹉尚未饱食,学习的效果最好。
环境要安静,不能嘈杂,否则会分散鸟的注意力,不知道究竟该效仿哪个声音。
开始,要选择简单的词语,发音要清晰,不能含糊。要缓慢,不能急促。
他还告诉我,一句话教一周左右鹦鹉就可以学会,巩固几天,再教第二句。半年时间,鹦鹉大约可以掌握很多语句。一些机灵的鹦鹉,还可以学会简单的歌谣。
早晨上班前,我把所有的门窗都关上,一点杂音都听不到。然后,用录音机录好一些常用词语,对鹦鹉反复播放。
可是,一个月过去了,这只鹦鹉一直怀揣秘密,守口如瓶。
鹦鹉学舌都是成语了,这只鹦鹉为什么例外?凡是学人语的鸟类,首先是善于鸣叫的种类,而它连叫都不叫一声。
对了,我始终没听它叫过,根本不知道它的声音到底是什么样。
有一次我偶尔听人家说,想让鸟说话,需用剪刀把舌尖修剪成圆形。可是,阿西告诉我,那是八哥,鹦鹉不用。
这天,我在阿西家里打麻将。
他养了两只鹦鹉,是翠绿虎皮鹦鹉。它们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十分欢快,让我很羡慕。
阿西一晃栖木,它们就大叫:“好玩好玩!”或者:“讨厌讨厌!”
阿西说,他教它们说话时,总是摇动栖木,这是条件反射。
我们酣战的时候,其中一只在一旁连声叫着:“打麻将打麻将!”
四个人的“战斗”越来越激烈,这只鹦鹉的情绪也随着高昂起来,不断地叫着:“点炮!点炮!”我果然就点了炮。
结束后,我不怀好意地站在它跟前,教它说:“丫。”
它立即说:“你丫。”
我挨了骂,却一下笑出来,说:“神。”
阿西说:“这算什么,有一次,一个小偷都栽在它手里了。”
一年前的一天半夜,一个小偷爬进了三楼阿西的窗子,当时阿西正在睡觉,一点都没有察觉。
在寂静的夜里,小偷刚刚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这只虎皮鹦鹉突然说话了:“你是谁呀?”
吓得小偷转身就跑,从窗子跳了出去,摔了个骨折。
而我的鹦鹉,还是一言不发。
我出门时,它定定地注视我,我进门时,它还是定定地注视我,好像它目送我离开之后,在这漫长的一天里,它的眼睛就没有转动过,一直在等我回来。
如果它聒噪个不停,像阿西的两只鹦鹉一样,那么就不会让人感到害怕。可是它始终不言语,我根本无法摸清它的性格,这让我越来越不安。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它是个哑巴。
肆这么美的花
我从来不养花,不喜欢,我家里甚至没有带花饰的物品,看起来显得光秃秃的,有些肃穆之气。
这只鹦鹉进入我的生活之后,它成了我家里唯一花哨的东西,最显眼。
我总觉得它的羽毛颜色很古怪,红色太红了,蓝色太蓝了,绿色太绿了,组合到一起,似乎有点不吉利……
都说夜里做梦见不到太阳,但是我见到了。
阳光无比明媚,晃得我睁不开眼。
前面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草地,开满了鲜花,花的色彩无比艳丽,艳丽得都不正常了。
亚婕在追逐一只蝴蝶,那蝴蝶在花草上忽高忽低地飞。
亚婕是我们公司的一个普通员工,在前台搞接待。她穿一件纯白色的短袖衫,一条黑色的大裙子。她眼睛不大,鼻子不大,嘴巴不大,长得一点都不漂亮,但是她的脸很白净。
她不是跟我来的,我也不是跟她来的,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在这里相遇。
我凝望着她,她在我的眼中像个影子。
蝴蝶最可悲,它们终日成双成对在花草间嬉戏,人们以为它们的生命里只剩下了爱情,其实,它们是一个追一个,而且永远追不上,直到昙花般的生命化成尘土。
鸳鸯最可憎,它们游波戏水,朝朝暮暮守在一起,好像又恩爱又忠贞,其实它们的配偶关系最不固定,不停地更换,仅仅是保持一雄一雌而已,比人类好不了多少。
天鹅最可敬,它们并不是时刻形影不离,但假如有一只死去,另一只决不会再去寻觅新欢,它将在水畔日夜哀鸣,死而后已……
蝴蝶的身子无比轻薄,那预示了一种命运的凄惶。
鸳鸯的身子无比花哨,那披露了一种生活的轻佻。
天鹅的身子无比圣洁,那表明了一种情感的高贵。
终于,她朝我走了过来。她的手里抓着那只白色的蝴蝶。
“蝴蝶。”她笑吟吟地递给我。
我小心地用手指捏住了蝴蝶合在一起的四翼,接过来。
我马上感到有些不对头,因为我的手指在捻动间,感到蝴蝶的翅膀是纸的。我低头看了看,确定了这一点。
纸蝴蝶还在挣扎着。
我惊诧地再看了看面前的花草。
这铺天盖地的花草都好像是纸做的,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尽管它们的颜色很艳丽,却很干燥——纸花上当然不可能有露水。
我扭头看了看亚婕。
她已经坐在了我身边,静静地朝前望着,感叹道:“这么美的花……”
我打了个冷战,醒了。
我知道,我不是自然醒来,而是被什么声音弄醒的。
可是,房间里无比安静,卧室的门关着。我静静地听了一会儿,黑暗中终于响起一个嘶哑的声音:“这么美的花!”
是那只鹦鹉!
它不但会说话,而且说得极其清楚,那语调就像一个衰老的男人。只是,我没想到它的声音是如此难听。
我没有感到惊喜,身上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爬起来,轻轻下了床,无声地把卧室的门拉开了一条缝,朝它望去。
它依然稳固地站在笼子里的栖木上,一动不动,我只能看到它模模糊糊的影像。
我的房子里挺豪华,各种高档家具应有尽有,就是没有花。可是,它却好像在黑暗中看到了满屋子姹紫嫣红鲜花盛开……
我等待着,可是它再也没有说话,好像发现了门缝中我的一只眼睛。
我感觉它一双红色的眼珠直直地盯了过来。
我和它在黑暗中对视着。
终于,我无声地把门合上了。
躺在床上,我再也睡不着了,我又想起了梦中那无边无际的纸花,它们在热辣辣的阳光下,是那样的鲜艳。
伍灰姑娘
已经是深秋,天气越来越冷了。
自从那只鹦鹉在黑夜里说出了一句无比诡怪的话,再没有开过口。我越来越怀疑那天夜里是在做梦了。
我是一个很敬业的人,每天工作起早贪黑,废寝忘食是经常的事。这天晚上,我又是很晚才回到家。
半夜时,无中生有地下雨了。
我睡在梦中,迷迷糊糊听到有个嘶哑的嗓音说:“感冒。”
我猛地睁开眼,竖耳聆听,房间里一片死寂,再没有任何声音了。
我又怀疑自己刚才是在做梦。
次早,雨停了,但是天阴沉沉的。我起了床,打开了手机电源。
在手机里蹲守了半宿的一堆信息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都是公司里脸蛋质量排在前几名或者自我感觉排在前几名的女孩发来的,都是热乎乎的关心。
我太太到美国去了,上帝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她什么都留下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一个人生活。
我的公司雇佣了三四十号人,大多是漂亮的女孩。
几乎每一个周末下班之后,都会有人邀请我共进晚餐,但是我每次都回绝。
她们有的是我的私人助理,有的是部门经理。
我有个原则,决不把手下的女人变成手上的女人。可是,这仅仅是我个人的原则,无法阻止那些漂亮的女孩天天夜夜围着我“嗡嗡”叫。
正像搞传销的人经常要练习具有催眠力量的语言技巧一样,这些漂亮的女孩经常在镜子前模拟迷人的笑容和勾人的眼神。
但是,我总感觉她们的微笑惊人相似,好像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后来我还发现她们长得也越来越相像,如同一个美容师画出来的。
我给鹦鹉换了些米和水。
小花碗里米和水还有很多,它没有吃多少。
我已经不指望它像阿西家的虎皮鹦鹉一样巧舌如簧了。现在我仍然供应它给养,完全是因为它是一个生灵,总不能饿死它。
它愣愣地看着我,突然打了个喷嚏,那样子跟人一样,很可爱。它马上端正了一下姿势,继续看我。
我仔细观察它,发现它红色的眼睛有点萎靡,而且,它的羽毛蓬松,鼻孔里流出了清液。
我在开车上班的路上,给阿西打了个电话,对他讲了鹦鹉出现的症状。
他说:“你的鹦鹉一定是得鼻炎了,那是由于感受风寒而引起的一种上呼吸道疾病,跟人类的感冒相似。”
他让我用盐酸麻黄素滴鼻,或者给它吃点桑叶和薄荷。
放下电话,我就使劲打了个喷嚏。
窗外挂着巨幅电影海报,是韩国的《MySassyGirl》。
我一直不理解那个野蛮女友“全智贤”有什么可爱,但是好像全亚洲的男人都一窝蜂地喜欢上了她,致使这部电影也从我们国家套走了不少人民币;致使至少5种漫画版本的《野蛮女友》问世,发了大财;致使“野蛮”成了2002年娱乐关键词。
那个韩国MM长得的确很漂亮,仅此而已。她也正是因为长得那样漂亮,才会那样霸道和不可理喻。
有几个情节我们都不会忘记:
1.她酗酒成性,在地铁里摇摇晃晃,吆喝男乘客给她让座,又“哇”的一口像水龙头一样呕向另一位男乘客。(她为什么不呕向女乘客?看来女人的醉跟男人的醉一样都是有表演成分的。)
2.她问男朋友:“河水有多深,你跳下去试一试!”男朋友不听话,她干脆就往河里推。
3.在咖啡店里,她问男孩:“你喝什么?”男朋友说:“可乐。”她就向侍应生说:“要两杯咖啡。”
4.如果男朋友在酒店里挑选除蛾螺以外的下酒菜,她马上就会一巴掌拍过去,给他五个手指印……
而那个王晶,虽然不被女友当人看待,却犯贱,在挨骂受打的日子中享受恋爱的快乐。两个人精神上都有问题,一个施虐倾向,一个是受虐倾向。
更有近日热映的《河东狮吼》,里面那个宋朝烈女月娥同样是个美丽的女子,同样是一只母老虎。
假如你和一群女孩在同一个公司工作,而从一开始这些女孩就全部戴着面具,你没见过其中任何一张脸,那么,你在和她们同事一段日子之后,按照内心的喜欢和不喜欢暗暗把她们排个顺序,最后,你揭开她们的面具,会发现——你最喜欢的那个女孩是最不漂亮的,而那个脸蛋最美丽的女孩则正是你最讨厌的。
这个试验很有意思,但是不可能实现,所以我们就总是被光艳的外表所蒙蔽着。
前几天,公司开一个新闻发布会,我忙得不可开交。
没想到,在新闻发布会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漏洞,是公司近期在一家畅销杂志封底上刊发的一则广告内容引起的,那是一处硬伤,被一个刻薄而眼尖的记者戳露了。
当时我一下就傻在了记者面前,手下人也都呆呆地望着我,不知道如何补救,会场一片安静。
这时候,有个女孩款款地走上台,拿起麦克风,安静地说了一段话,很自然地把局面挽回了,尽管不是很圆满,但是总算用毯子把这个漏洞遮盖住了。
她就是亚婕。
不管论外貌还是论职位,她都是公司里最不起眼的女孩。
发布会结束之后很晚了,我回到公司,坐在空旷的办公室里一个人发呆。
员工们大都直接回家了,但是那几个漂亮女孩见我回了公司,都很有眼色地陆续跟了回来。她们走进我的办公室,叽叽喳喳地谈论今天的新闻发布会。也许她们是为了让我开心一些,经过她们的描画,似乎这个发布会很成功了。
我一直没说什么,我感到很累。
后来,我的目光穿过半开的办公室的门,看到亚婕也回来了,她静悄悄地坐在了办公桌前,好像在整理着什么。
我对那几个女孩说:“你们没事都回家吧,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儿。”
她们互相看了看,都摸不清我的心情,一个个走了出去。
在她们都离去之后,我走出去,来到亚婕的办公桌前,说:“亚婕,谢谢你。”
她有点受宠若惊,笑了笑,低下头去,继续整理东西。
我又说:“你看,我到现在还没吃饭,我们一起去吃点饭,好吗?”
亚婕不好意思地说:“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在路上吃过了……我出去给你买点回来吧。”
我想了想说:“好吧。”
亚婕出去后,很快就买回了热腾腾的盒饭。
我闻了闻说:“太好了。”然后就掏口袋,“多少钱?”
亚婕笑了,这次她笑得很开心:“这是我请你的。”
我就不再坚持,拉一把椅子坐在亚婕旁边,打开了盒饭,又问了一句:“你一个月的薪水是多少?”
她说:“加奖金一千多。”
我没说什么,大口吃起来,竟然狼吞虎咽。亚婕一直在旁边看着我。
吃了一会儿,我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你在想什么?”
她还是那样静静望着我,声音很轻地说:“你太瘦了……”
尽管我经常受到漂亮女孩的邀请和关怀,但是我从来没有被打动过,就是这句话,却一下触到了我内心深处最软的地方。那如同母亲或者女儿一样单纯的眼神,那略微带一点心疼的语调,一下让我感到了这个女孩很亲……
后来我渐渐了解到,亚婕有一个男朋友,是学美术的,他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少儿网站打工,好像是为童话故事做Flash动画。他们非常恩爱,而且快结婚了。
我从来没有得过这么重的感冒,下午就挺不住了。
我来到公司旁边的诊所,打吊针。
我没有告诉公司里的任何人。我想清静一会儿。
诊所里的灯白不呲咧的,让人感到冷清,凄惶,倦怠。
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看塑料管里的药水寂寞地滴答……
忽然,我想起了夜里那个嘶哑的声音:“感冒。”
陆谈情说爱
我回到家,天已经黑了。我一进门,就看到了那只鹦鹉的眼睛。
我走近它,发现它鼻孔和眼角的清液已经变成黏糊糊的浆液,羽毛膨胀得厉害,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我小心地把它鼻孔的和眼角的分泌物清洗干净,给它服了药,又在小花碗里加了些葡萄糖。
最后,我在笼子外盖上了一层棉被保温。它在棉被的缝隙里盯着我。
我避开它的目光,走进卧室,躺下了。
全身酸痛。
电话响了,我伸手抓起来。是太太从美国打来电话,她也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听起来,她精力充沛,那是大清早的声音。她问我:“你怎么样?”
我遮掩着浓郁的鼻音,简洁地说:“挺好的。”
“公司呢?”
“都正常。”
“你的房子里还有人吧?”
“没有。”
“那你说话怎么吞吞吐吐?”
“我感冒了。”
太太笑起来:“我感觉得到,你的房子里还有一个人。”
“今天没有。”我淡淡地说。我对她的笑有些恼怒。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家,她却说“你的房子里”,这让我感受到一个很微妙的信息。
挂了电话,我和她就隔着一个地球了。
我朝两旁看了看,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太太的直觉也许是准确的,这房子里确实还存在着一个人,我无法确定他(她)的性别,那双眼睛一直飘在我的背后。
这样想着,我的心里就有些发冷。
半夜时,我感到口渴,想爬起来喝水。
睁开眼睛,我猛然听到有人在寂静的黑夜中说话。
一个嘶哑的声音,低低地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暗暗地对你好……”
“……”
“你为什么这样冷漠?”
“……”
“相信我,我一辈子都不会辜负你。”
这个声音在半夜里说过两次话,我是熟悉的,而现在,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声音是发自鹦鹉之口吗?
我蓦然感到恐惧了!
如果不是那只鹦鹉,那么,这个男人是谁?他在跟谁说话?
从他的话语中,可以感觉到,黑暗中,好像还有一个人,那个人一直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嘶哑的男人又说。
“……”
“难道你让我把心掏出来?”
这时候,另一个终于说话了,是一个很柔弱的女人声音,她带着哭腔说:“别说了!”
不是鹦鹉,那只鹦鹉就是个哑巴。
在黑暗中,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两个人谈情说爱的声音!
可是,我住在10楼,门窗都关得紧紧的,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呢?
好像是一段录音,好像是来自另一个遥远时空的对话。
我恐惧到了极点,屏住呼吸往下听。
我指望听到他们提到一个现代的名词,那样的话我就可以肯定这个声音不是来自古代;我还指望他们说出一个地名,比如地段街或者中关村,那样的话我就能圈定他们的大概位置。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暗暗地对你好……”
“……”
“你为什么这样冷漠?”
“……”
“相信我,我一辈子都不会辜负你。”
“……”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嘶哑的男人又说。